那是風雨飄搖晦暗不明的歲月,美國經濟正值大蕭條深坑幽谷,二百萬人無家可歸,泰半工廠倒閉;歐洲的德國蠢蠢欲動,東方的日本軍國主義者兩年前剛發動「九一八」事變,就在此時,小羅斯福這個患有小兒麻痺症的民主黨人入主白宮,當時美國人對於國家的前途有很高的不安感。一九三三年三月四日,小羅斯福在總統就職禮開始讀出一千八百八十字的演說,全文首段如下:「我堅信國人期盼我於總統任內闡釋美國何去何從的決定。這是關鍵時刻,我們應道出事實,坦率、勇敢討論整個事情,瞭然面對美國今日情狀,毋須退縮。這個偉大的國家將會一如以往堅持不懈,由此蘇醒繁榮。職是之故,我先須堅信,我們唯一要恐懼的就是恐懼本身(the only thing we have to fear is fear itself)。無以名狀的、未具理由的、不值一哂的恐慌會癱瘓我們的力量,在本當邁步前越之時踟躕不前。」此後的事都載於史冊,如西語所云,其餘毋庸一一贅述。歲月雲煙,歷史塗刷,留在人心的是「我們唯一要恐懼的就是恐懼本身」。
十六世紀法國思想家蒙田(Michel de Montaigne )曾經寫過一篇〈論恐懼〉,比小羅斯福早四百年提出「我的最大恐懼便是恐懼本身」,蒙田在這篇短文說出人類在恐懼的陰影威嚇下的無助與虛弱,但到最後這種無力感卻可以通過自身治癒——蒙田一個好朋友死於瘟疫,父親死於腎病,弟弟給一個不知從哪裏飛來的球擊中頭部破裂。蒙田感到自己早晚會隨朋友父親弟弟那樣,自忖生命充滿對死亡的恐懼。他寫道﹕「我怎能不去想死亡,怎能不去想,死神正掐住我的喉嚨?」這種對死神不知何時襲來的恐懼,直至他經歷一己的恐懼——騎馬時從馬背墮下口吐鮮血重傷——那時始完全中止。康復之後,蒙田發現死亡其實沒有那麼可怕,如果一天到晚都在與恐懼爭鬥,那是浪費自己的時間和人生,「別費心思在想那個了」。以蒙田的經驗,恐懼的正面作用應該是人們從此對恐懼免疫,更加茁壯。小羅斯福從蒙田的智慧裏找到治療失去信心的美國社會,他的「新政」(New Deal)造路起橋,解決失業問題;揚棄孤立主義,歐亞兩線出兵打勝二戰。
台灣社會也曾經經歷這種無名的恐懼,那是發生於1997年4月14日的白曉燕命案,為台灣有史以來最重大刑案之一。由於被害人為知名藝人白冰冰之女,加上陳進興、林春生、高天民等三名加害人不僅是擁有槍械彈藥之高度危險份子,且作案手法殘酷,又於逃亡途中與警方發生數次槍戰並犯下多件刑案,對當時台灣的社會大眾頓時陷入恐懼不安的氛圍之中。直到三名加害人都死亡後才結束。又如這次的鄭捷的北捷隨機殺人事件也對於搭捷運的台北市民產生重大的心理恐懼,連帶影響搭車人數。正是由於殺人是臨時起意,防不勝防而讓人有草木皆兵的恐怖感,其實真正會遇上殺人犯的機率並不高,只是那種不確定的恐懼讓人不安。「我們唯一要恐懼的就是恐懼本身」,因為如果不幸真正遇上加害人,恐懼隨著死亡就消失了。就像日本福島核災的結果讓人恐懼,然而全世界有多少核電廠在運作中,為人們提供廉價且合乎環境衛生的電力,就像核一、核二、核三等三個核電廠為台灣提供很多的電力,如今人們害怕會遭遇福島核災的後果,將自己陷入無名的恐懼中,這是自己嚇自己,重點是如何做到嚴格監督核安的管理。很多人害怕飛機會有墜機的風險而不敢搭飛機,其實每年死於車禍的人數遠比死於墜機的人數多好幾倍。最大的恐懼便是恐懼本身,體會到這句話的意思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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