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溪記》元結
道州城西百餘步,有小溪。南流數十步,合營溪。水抵兩岸,悉皆怪石,攲嵌盤屈,不可名狀。清流觸石,洄懸激注。修木異竹,垂陰相蔭。此溪若在山野,則宜逸民退士之所遊處;在人間,則可為都邑之勝境,靜者之林亭。而置州已來,無人賞愛;徘徊溪上,為之悵然!乃疏鑿蕪穢,俾為亭宇;植松與桂,兼之香草,以裨形勝。為溪在州右,遂命;之曰 “右溪”。刻銘石上,彰示來者。
譯文:
在道州城西邊一百多步的地方,有一條小溪。它向南流幾十步遠,併入營溪。溪水兩岸,全都是怪石,它們傾斜凹陷,迴旋盤曲,姿態奇特,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清澈的溪流衝擊到岩石,便激起騰空的浪花和股股洄流。岸邊還有美麗珍奇的樹木和青竹,垂下蔭影相互遮蔽。這條溪水如果在空曠的山野,就應當是隱士遊玩居住的地方;如果在人煙稠密的地方,也可成為繁華都市的名勝風景區,和喜愛清靜的人植樹建亭的地方。可是自從道州城成為州的治所以來,卻至今沒有人們來欣賞它和喜愛它;我在溪水旁徘徊,為此感到失意惋惜!於是進行疏導開通,清除掉雜亂的草木,建造了亭閣,又種植了松樹、桂樹,還鋪植保護坡岸的香茅,來增益它優美的景致。因為溪在州城之右(即西面),便命名它為“右溪”。現在把這些文字刻在石上,以讓後來的人知道。
作品賞析
右溪是道州(今湖南道縣)城西的一條小溪,這裡石奇泉清,草木蔥郁,環境優美異常。但長期不為人所知,以致默默無聞。元結任道州刺史時對它進行了一番修葺,並刻石銘文,取名右溪。這篇精美的散文著重描寫了右溪的自然美景,並記敘了對它整修的經過。行文流暢簡潔,文筆雋永淡雅,風格純真自然,狀物記事,層次分明,僅僅用140個字,就把右溪的自然情趣描繪得清清楚楚。
《右溪記》文筆簡練,開頭即以清麗的語言,寥寥數筆,勾勒出怪石嶙峋,泉佳林幽的右溪美景。文章雖短,卻用了多種表達方式。寫溪,突出其小;寫石,突出其怪;寫水,突出其清和激;寫木竹,突出其垂陰。正面寫溪、寫水,又通過寫石、寫樹竹從側面烘托溪水。這一層重在描寫。第二層抒寫由小溪引起的感慨,以議論為主,兼以抒情,將作者隱士的襟懷與懷才不遇的身世之感表現俱足,使寫景的旨趣得以體現。寫對小溪的修葺和美化,用的是記敘手法,而命名和刻石的來由則用詮釋說明的方法。各種表達手法綜合運用,達到了高度統一。前半部分集中寫景,後半部分偏重議論抒情,景為情設,情因景生,情景交融,形神具備,是一篇獨立的遊記。因此,《右溪記》不僅具有強烈的時代特徵,而且也帶上了作者鮮明的個性特徵。《右溪記》寫出了水流的湍急,運用了直接(正面)描寫方法。元結疏通右溪,建造亭宇,種上象徵高潔的松桂和香草,這表現出他對美的追求,更反映了他淡泊名利,愛好天然的性格。面對這樣一片幽眇芳潔之景,元結並不像高人逸士那樣縱情山水,瀟灑出塵,耿介拔俗,自有孤芳獨賞的感慨,別具貞靜幽閒的情致,而是成為山水林泉的知音,寓意于山水。
《維摩詰所說經》中有一句話說得好,「佛以一音演說法,眾生隨類各得解」。所以作者未必有此心,但是讀者卻無妨做此想。《右溪記》或許只是一篇描寫風景的短文,但有人認為文章借右溪無人賞識,任使其蕪穢的遭際鳴冤伸屈,流露出抑鬱不平之氣,為山,為水,也是為人。寫山水遊記,而言情寓道,甚至借題發揮,抒發了作者懷才不遇的感慨,這也是唐人作品獨具的特色。
元結在《右溪記》中的感慨和不平雖不及柳宗元山水遊記所流露的那樣激烈,但元結筆下的右溪泉石,與柳宗元《永州八記》中的鈷姆小丘、小石城山,實際是同一種筆法,高步瀛《唐宋文舉要》甲編卷一引清吳先生的話說:“次山放恣山水,實開子厚先聲,文字幽眇芳潔,亦能自成境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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