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 《歸田園居之三》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
譯文
在南山下播種豆子,但是野草茂盛,豆苗卻很稀少。清晨起來清除雜草,等到月亮升起時才背著鋤頭回家。道路很狹窄,兩邊的草木很高,傍晚的露水沾溼了我的衣服。衣服濕了不可惜,只要不違背自己的願望就好。
簡介
陶淵明(352或365年—427年),字元亮,又名潛,私諡“靖節”,世稱靖節先生。潯陽柴桑人。東晉末至南朝宋初期偉大的詩人、辭賦家。曾任江州祭酒、建威參軍、鎮軍參軍、彭澤縣令等職,最末一次出仕為彭澤縣令,八十多天便棄職而去,從此歸隱田園。他是中國第一位田園詩人,被稱為“古今隱逸詩人之宗”,著有《陶淵明集》。
《歸園田居》詩五首是陶淵明於晉安帝義熙二年(406)所作的組詩。陶淵明是個本性質樸老實的人,由於當時官場裡的人不是逢迎,就是諂媚,要不然就是中傷別人,這樣的文化他無法適應,所以經常皺著眉頭,哀聲嘆氣。好不容易捱過八十三天,陶淵明決定決心辭去彭澤令的官職,回家當農夫,用不著再為了那一點點五斗米的官俸,而勉強自己在虛偽的官場生涯中討生活。這是詩人剛從彭澤縣令任上棄官歸隱後的第二年,當時詩人四十二歲。我偶然有機會讀到這首詩,吟誦再三,心中突然有一些意外的體會,願意在此與同好們分享,或許是“滿紙荒唐言”,但是“野人獻曝”的至誠卻不容置疑。
陶淵明《歸田園居》中所說:“種豆南山下”,雖然他每天都是“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然而成果卻是“草盛豆苗稀”。所以詩句反映的是當時田裡的實況,是寫實,也是詩人的無奈和自嘲。因為他辭官後沒有其他收入,也僅靠這幾畝田生存。誰播種後不希望豐收呢?然而“草盛豆苗稀”這樣的結局似乎一開始就可預料得到,理由至少有如下三點:
(一) “種豆得豆,種瓜得瓜”,說起來似乎不難,但是“知易行難”,其中還是有許多細節值得注意,農事操作仍然需要專業知識,不是局外人所能想像。《論語子路篇》有一段話說:樊遲請學稼,子曰:“吾不如老農。”請學為圃。曰:“吾不如老圃。”可見連博學多聞的孔老夫子也有自嘆不如專業人士的自知之明。畢竟務農不是播種之後,“只問耕耘”就能夠“一分耕耘,一分收穫”。陶淵明辭官後改為“種豆南山下”可說是“半途出家”,除了欠缺對於當地的地理氣象的掌握之外,或許也沒有足夠種豆的專業知識,這是我的一點猜測。
(二)陶淵明所種的田或許原本在他開墾之前是雜草叢生之地,而剛開墾的荒地,土生的雜草自然眾多。這些草可說是這塊地上的“原住民”,非常適應當地的地理氣象,而他所播種下的豆苗種子卻是這塊地上的“新住民”,必然不如“原住民”那樣適應當地的氣候,所以在“適者生存”的競爭下敗下陣來也是可以想像的。
(三)有人說雖然詩人“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但是由於詩人體力不佳,耕耘深度不夠,因而導致“草盛豆苗稀”也是可以想像的;也有人說如果陶淵明真的是播種上豆苗種子之後就不管了,那麼田裡就不僅僅是“草盛豆苗稀”,而只能是“草盛豆苗無”了。
另一方面,詩中描述他的工作是“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令人感到好奇的是他的心願到底是什麼呢?
根據歸《歸田園居之二》的描述,陶淵明的生活是:「野外罕人事,窮巷寡輪鞅」,居於野外,人與人之間的接觸不頻密,車馬稀少,很少與人交往應酬。在白天,他掩上柴門,在布置簡單的農舍內,完全沒有俗念。偶爾走到偏僻的地方,就撥開野草前進;與村人碰上了,大家打個招呼,「相對無雜言,但道桑麻長」,交談的話題總離不開農作物的生長情況。或許陶淵明的心願是在與左鄰右舍的請益之後,能夠達到收成足以養家活口的初衷。不知道他從406年到427年過世的二十多年的歲月,是否都能達成以務農收穫支持家用的心願。
順帶一提,這首《歸田園居》中所說的“草”是作者想要去除的,而“豆苗”則是想要的收成。因此“草盛豆苗稀”也可以適用於任何用盡心血卻結果不理想的狀況。例如,在教育資源欠缺的鄉下學校教書,由於學生們的家庭經濟不允許他們去補習,也或許孩子們回家後要幫助家長照顧弟妹或幫助家計,沒有多餘時間用於課業,雖然老師也是如同城區學校的教師一樣很努力的教學,但是仍然難免學測成績偏低的事實,這時老師們可以自我解嘲的用“草盛豆苗稀”來形容教學成果。又如傳教士到蠻荒之地去傳教,隨然很賣力的傳教,但是願意受洗的人數很不如預期,也可以用“草盛豆苗稀”來描述非教徒多而主內兄弟姊妹寥寥無幾的窘況。再舉一例,國家每年花費數以億計的研究經費,但令人遺憾的是真正有助於國內產業的研究報告卻是屈指可數,用“草盛豆苗稀”來形容,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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