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政治家王安石對於寫詩很重視用字遣詞,他寫《泊船瓜洲》詩:「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只隔數重山。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一個「綠」字是幾經改變而來,原本是「到」、「過」、「入」、「滿」等,用了十來個字之後,才找到「綠」字,突出強調春風再次讓江南充滿了生機。
現代大作家錢鍾書先生在他所著的《談藝錄》評價王安石時說:「每逢他人佳句,必巧奪豪取,脫胎換骨,百計臨摹,以為己有;或改其字,或反其意。集中做賊,唐宋大家無如公之明目張胆者。」意思是說,王安石凡讀到別人的好詩,或改其字,或反其意,或占為己用,膽子非常大。例如,漢代有一首很有名的五言體樂府詩:「庭前一樹梅,寒多未覺開。只言花似雪,不悟有香來」,這首詠梅詩,寫的相當生動、精巧。可是流傳到了北宋,王安石卻看不過去了,於是反其意而用之,動筆改為「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後來這首以《梅花》為題的詩成為傳世佳作,反而很少有人還記得漢代的那首原創了。
毛澤東寫詩詞時,就很有王安石風格:「凡讀到別人的好詩,或改其字,或反其意,或占為己用,膽子非常大。」他有三種字斟句酌的方式:一是將他人的話與自己的話攪拌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或者將他人的語序做些調整,便作為自己的詩句登場;二是將別人的詩原原本本地抄下來,但在抄襲時稍做文字上的調整」;三是一字不差地將別人的話抄下來,不攪拌、不掩耳盜鈴,也不註釋。
例如,毛澤東的《七律-到韶山》就曾將溫庭筠《蘇武廟》中的「空向秋波哭逝川」改寫為「別夢依稀咒逝川」;他的《清平樂-六盤山》將劉克莊《賀新郎》中的「問長纓、何時入手,縛將戎主?」改寫為「今日長纓在手,何時縛住蒼龍?」。
1961年9月9日,毛澤東為江青的《廬山仙人洞照》題過一首七絕詩:
暮色蒼茫看勁松,亂雲飛渡仍從容。
天生一個仙人洞,無限風光在險峰。
這首詩發表後,其中最後兩句詩立即成為傳頌一時的名句,至今很多年長的人仍然耳熟能詳。後來被人發現這兩句詩其實是由情色小說《花蔭露》第三回的開篇詩的前兩句化來的。為向各位證實,不得不引用《花蔭露》第三回的開篇詩
詩云:
天生一個神仙洞,無限風光在玉峰。
老綰專定神仙洞,劣兒只喜攀玉峰。
各取所需連床混,笑煞京都八旬翁。
尤其讓人感興趣的是毛澤東的《沁園春•詠雪》的寫作問題。周策縱先生的觀點很明白,就是毛澤東的《沁園春•詠雪》應該很大程度受了胡適的《沁園春•新俄萬歲》的影響,說嚴重點是化自胡適的詞也不為過。先把兩首詞摘錄如下:
胡適的《沁園春•新俄萬歲》一詞(見胡適日記,又登載在《新青年》月刊三卷四號(民國六年六月一號)):
客子何思?凍雪層(《新青年》作「春」)冰,北國名都。想(月刊做「有」,日記原作「想」,後改作「看」。「想」比較好)烏衣蘭帽,軒昂少年,指揮殺賊,萬眾歡呼。去獨夫「沙」,張自由幟,此意於(日記作「如」)盡果不虛。論代價,有百年文字,多少頭顱。
冰天十萬囚徒,一萬里飛來大赦書。本為自由來,今同他去;與民賊戰,畢竟誰輸!拍手高歌,新俄萬歲!狂態君休笑老胡。從今後,看這般快事,後起誰歟?
毛澤東的《沁園春•雪》:
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兩者的異同大有可研究處。中國人喜歡為尊者諱。特別是和僵硬的意識形態結合後,出於宣傳和其他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偉人就成了完人,完人就成了神,各方面沒有一點可以懷疑或者質疑的地方——這正是一個民族精神和思想不健全和萎縮的可悲表現之一。周策縱先生分析說,當20世紀30年代的時候,毛已經高視一切,更絕對不會學胡了。可是下意識裏,恐正無法擺脫少年時代所受的一些影響。這個評價應算非常客觀。
當然,甚至有人說毛澤東的這首詞可能是中共當時的其他的才子所做,比如胡喬木,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至少就毛澤東的《文集》而言,中間的大量的文字應該是諸多優秀的共產黨人的結晶的結果,而非毛澤東一人之功,這即使是再左的毛澤東詩詞研究專家也無法否認的事實。
文學或者任何思想性的產品應該是拿來啟迪的,拿來欣賞的,拿來對於再創造給予啟發的,但不應該是拿來崇拜的——崇拜的東西不是文學,也不是思想,是宗教。說胡適的詞極大的影響了毛澤東的《詠雪》,是一種分析和揣測,但並非其他褒貶附會之意。
附錄:
毛澤東當時看到胡適這首詞後大為欣賞,熟記於心,十年後當他寫作《沁園春 雪》時,字裏行間無不受其少年時代的影響。周策縱先生在他的文章〈論胡適的詩〉中提到:「其主題雪,及頭三句:「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即涉胡「凍雪層冰,北國名都」句轉變而來,字跡顯然。毛詞「千里」、「萬里」,也可能受了胡「一萬里飛來」詞句的暗示。胡有「冰天十萬」語,毛則說「冰封」和與「天公」比高。毛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正由胡的「烏衣藍帽,軒昂年少」脫胎而來….至於「無數英雄競折腰」,也類於「萬眾歡呼」和「拍手高歌」。胡的「畢竟誰輸」有較量高下勝負之意,毛便說「欲與天公共比高」,且翻“狂態君休笑老胡」之意,而要惜笑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和成吉思汗,仍有比高下的意思。而且「惜秦皇漢武」的句法,也和「去獨夫沙」的句法相近….最巧的還是末了三句,胡說:「從今後,看這般快事,後起誰歟?」而毛也說:「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都是把今或後與過去相比。「從今後」化作了「俱往矣」與「今朝」,而且兩人在此又都用「看」字。隻是毛改疑問為肯定語氣,也正表示出二人的性質差異。當然,我並不是說毛有意摹仿胡詞。兩人所詠的事本不相同,意境也大有差別…”。(參見周策縱:《論胡適的詩》,見唐德剛《胡適雜憶•附錄》)
《再別康橋 》 賞析 作者 : 徐志摩 輕輕的我走了, 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輕輕的招手, 作別西天的雲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陽中的新娘; 波光裡的豔影, 在我的心頭蕩漾。 軟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搖; 在康河的柔波裡, 我甘心做一條水草! 那榆蔭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 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間, 沉澱著彩虹似的夢。 尋夢?撐一支長篙, 向青草更青處漫溯; 滿載一船星輝, 在星輝斑斕裡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別離的笙簫; 夏蟲也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來; 我揮一揮衣袖, 不帶走一片雲彩。 1928.11.6 中國上海 這首《再別康橋》全詩共七節,每節四行,每行兩頓或三頓,不拘一格而又法度嚴謹,韻式上嚴守二、四押韻,抑揚頓挫,朗朗上口。這優美的節奏像漣漪般蕩漾開來,既是虔誠的學子尋夢的跫音,又契合著詩人感情的潮起潮落,有一種獨特的審美快感。七節詩錯落有致地排列,韻律在其中徐行緩步地鋪展,頗有些“長袍白麵,郊寒島瘦” (" 長袍白麵 , 郊寒島瘦”是說孟郊、賈島二人的詩寫得古樸生澀、清奇苦僻,不夠開朗豪放。 ) 的詩人氣度。可以說,正體現了徐志摩的詩美主張。《再別康橋》是一首寫景的抒情詩,其抒發的情感有三:留戀之情,惜別之情和理想幻滅後的感傷之情。 “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這節詩可用幾句話來概括:舒緩的節奏,輕盈的動作,纏綿的情意,同時又懷著淡淡的哀愁。最後的“西天的雲彩”,為後面的描寫布下了一筆絢麗的色彩,整個景色都是在夕陽映照下的景物。所以這節詩為整首詩定下了一個基調。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下的新娘,波光裡的豔影,在我心頭蕩漾。”這節詩實寫的是康河的美,同時,柳樹在古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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